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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嘉】《嘉德罗斯不会演戏》(中)

梗概:毒舌影评人格瑞X“不会演戏”的嘉德罗斯

预警:娱乐圈au,甜,嘉德罗斯暗恋格瑞


前文:(上)


特意今天来更新,大家2月1日瑞嘉日快乐!~





1、


影评人格瑞又双叒叕发布了在微博上发表了新一期的《格瑞点评之本月院线热映》。


遗憾的是,这一次公众的焦点却不在微博本身,当然,他们不得不承认格瑞将紫堂幻的哭戏形容成“一颗被捏爆的柿子”还是挺好笑的,可#紫堂幻 柿子#的热搜关键词还没风靡多久,所有人都像是提前约好的一样开始在微博上刷起了#影评人格瑞 出道#的TAG,点进去几乎清一色是《谁是演技之王》节目上的各种截图,依次分别是格瑞的正脸、侧脸、抿嘴状、蹙眉状,格瑞骨节分明的手指、格瑞不羁垂荡的刘海、格瑞瞳孔里的反光……光是格瑞亲自上阵演出《青木之诗》的片段就转发了上万条,底下的评论让人惊讶原来一个“帅”字还能有这么多花样百出的表达方式,其中几个性别为男的微博用户用咆哮体打出三四行的“格瑞娶我!!!!!”,引无数看客感慨:优质的男性资源不仅女性要争抢,连男性都要插一脚,世风日下,实在是世风日下,全世界明明这么大,但除了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的鱼,路边趴的蛤蟆,走到哪都是情敌。


但,也不乏对此言论嗤之以鼻的人。


嘉德罗斯就是其中之一,他盯着手机,把一个发布“嘉德罗斯VS格瑞!流量明星惨败职业影评人!”的大V迅速加入黑名单,末了还不解气,切换成小号又去评论里刷了一波哭泣熊猫头的表情包。


他把吸管咬成了S型,也不管嘴里还含着一大口碳酸饮料。


“我喝撑了!我喝撑了!我再也不喝了!”


他两手一撒,作势就要往沙发上躺,身边的祖玛及时扶住了他,防止他激烈的动作不小心就磕到后脑勺。


营销市场部分析下来,在《谁是演技之王》第一集播出后,嘉德罗斯占据了网络上百分之四十的流量,虽然对于参与节目的其他演员来说也是碾压级别的了,但除开节目本身为了宣传和博眼球的21%流量,剩余39%几乎全部由格瑞独占,这也就是说,嘉德罗斯与格瑞的热度只差了微乎其微的1%,而前者又有大部分的水军操作,后者则是完完全全由独立的转发人群带动出来的,这么一来两者的潜在商业价值也产生了高低差。


嘉德罗斯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一个唱跳演俱佳的娱乐圈顶级流量,就这么被个默默无名的影评人小卒给比下去了,况且格瑞偏偏还长着一副“我本无心恋战,奈何你再三纠缠”的脸,愣是把嘉德罗斯衬托的毛毛躁躁,像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


不干了,不干了。嘉德罗斯翻了个身。


他出身名门,呱呱坠地时就头顶着“圣空唯一接班人”的称号。在如此显赫的家世背景下,“艺人”这条路是被明令禁止的,四年前他只身一人闯进娱乐圈时属于“净身出户”,圣空集团也从未在他的演艺道路上给过一点支持。丹尼尔收留他的时候对这件事浑然不知,他一是觉得嘉德罗斯长得不错,在表演方面确实有天赋,二是惦记着能仰仗一下圣空集团,也算给凹凸影业找个大靠山,结果嘉德罗斯一句“要什么靠山,我就是靠山”说的响亮,而没到一年,嘉德罗斯演的第一部戏《我与安德烈的三百六十五天》就火了,由于男主是个机器人,只能吸引固定的理工科粉丝,群众不免都把目光投向了这部戏的男二号——也就是嘉德罗斯饰演的阳光学弟,凹凸影业也没闲着,赶忙顺势用水军炒了一把,直接就把嘉德罗斯推到了二线的位置,后面几年嘉德罗斯基本全年无休的在接各种通告、参加综艺和脱口秀,“娱乐圈顶级流量”的名号也慢慢被叫了出来。


总而言之,这条路走的不算跌宕起伏,但也没那么平坦,嘉德罗斯为了演戏几乎放弃了所有的荣华富贵,他自小就傲气,受了苦也顶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久而久之自己也练就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外界的闲言碎语能扛就扛,不能扛就装作“小聋瞎”。


这回他的应对方式则是第二种,装“小聋瞎”——直接拔了网线,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四平八叉的躺在沙发上看天花板。


“嘉德罗斯大人。”祖玛手里捧着一沓表格,“明天有两个通告,后天是上一部电影发行商举办的庆功宴,下周你要上圣诞晚会表演,接下来几天你得去舞房熟悉下舞步。”她见嘉德罗斯小幅度的点点头,继续说,“以及,丹尼尔和节目的监制谈过了,《谁是演技之王》的第一集收视率高出同期节目好几个点,他们希望和你多签几期合同,作为常驻演员继续参演下去,但是丹尼尔帮你推掉了,你后面的档期太密集,参加节目又只是临时起意,推掉也没什么大碍。”


然后她站起来,把表格放在一个文件袋里。行程汇报结束,祖玛也准备收拾一下就回去,但她瞧着嘉德罗斯两眼放空的模样,想到最近网络上的风言风语,又觉得于心不忍。


“祖玛。”嘉德罗斯还在盯着天花板,声音慢悠悠的从嘴里飘出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会演戏。”


不用看也能知道沮丧全部写在了小少爷的脸上,嘉德罗斯出道早,年纪也比同资辈的演员小上许多,平时他虽然表现的犟得很,面对自己最亲近的经纪人时还是会不经意间显露脆弱的一面。


“格瑞说的没错,我融入不了人物,我最擅长的只是作为一个叙述者把他的经历展现出来,而且还老喜欢添油加醋的加入自己的理解。”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头发乱蓬蓬的,“可能是因为我是演戏出道的,对表演也特别执着,后面那些‘演而优则唱’什么的我反而没那么在意,对表演却一直钻研的很起劲。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演的很透了,已经揣摩足了性格,明白角色喜欢甜还是咸、习惯左手还是右手,可我一看到格瑞的表演又觉得自己什么都还不懂,我还停留在最浅显理解的时候,格瑞已经把角色的灵魂都揪出来了。”


嘉德罗斯难得说这么一长串话,听得祖玛既觉得惊讶,又有点心疼,她自小跟着嘉德罗斯长大,虽然比他年长许多,却是真心实意的把他当做追随的目标,不仅是她,雷德也是如此,嘉德罗斯的身上似乎有一种隐形的光芒,能把贪恋温暖的人不自觉地吸引过去。


“嘉德罗斯大人,我不认为————”


“诶!老大!!祖玛!!!你们都在这儿啊!!”祖玛还没说到一半,雷德就推开房门,气势如虹的朝他们跑了过来,他眼睛朝他们一人瞟了好几眼,也完全没发现笼罩在房间里闷闷不乐的气氛。


“好消息好消息。”红发年轻人凑过来,一副楼盘促销员的嘴脸,“丹尼尔刚把我叫去了,咱们这次又抢到一个资源,是雷狮给的。”


“雷狮?”祖玛有点疑惑。


“对,就是那个老爱拍些小众猎奇cult片的导演雷狮,他倒也是有眼光,直接就跟丹尼尔点名说要我们老大去做他新片子的主演,除了取景地有点远之外所有条件都OK,丹尼尔怕他变卦已经先把预备合同签好了。”


“雷狮导演的片子里主角不是杀人狂就是精神分裂。”祖玛说,“钦点嘉德罗斯大人做主演,两者的人设完全不相吻合吧?”


“刚刚丹尼尔在和他通电话也说到了这个事,不过我听他在电话里的语气倒是根本不在意,我想也是,照我们老大的演技,别说演杀人狂了,把汉尼拔和‘电锯’都都丢给他也没问题。”说完雷德还比了个万事‘OK’的手势。


祖玛没有多说什么,前几分钟嘉德罗斯才向她倾述了关于演技上的困惑,目前这个情况她也不敢妄下结论,只能待嘉德罗斯恢复好状态后再仔细推敲下接还是不接。


没想到,嘉德罗斯的回答比她还要快,还没等祖玛准备先说服雷德别太心急,他就先一步开了口。


“我接。”说完,他瞧着两个经纪人面面相觑的样子,又重复一遍,“我说,这部电影我接了。跟丹尼尔谈好条件,拍摄期间我不参加任何通告。”


“嘉……嘉德罗斯大人……”祖玛犹豫着不知是该劝还是该听从。


“老大, 咱们不需要再考虑一下?虽然听上去资源诱人,但现在我们正站在风口浪尖的,指不定又是一个浪过来把船都掀了。”


说话的是雷德,祖玛难得的想夸奖一下他,终于在关键时候‘高达’五十的智商拥有了点发挥空间。


他们谁都不知道嘉德罗斯内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的肩膀在绷紧,几缕不羁的金发直直的往上翘。在他的对面,仅一臂之距,祖玛和雷德正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们了解嘉德罗斯,深知他就是一个无畏无惧的人。


“哇!老大!”雷德嗷的一声直扑上去,拽的嘉德罗斯的袖子都长了半截,“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我最钦佩最敬仰的老大!好!听你的!这戏咱们接定了!没人能挡着咱们!”


“好好好知道了——”嘉德罗斯四处躲闪,防止雷德再一个激动对着自己的耳膜连喊出十几个感叹号。


“让那个格瑞好好瞧瞧为什么咱们就能爬到娱乐圈第一,而他就永远只能是摆着臭脸的影评人!”雷德不依不饶。


“说到格瑞。”祖玛把手机屏幕翻转过来,“他刚刚发了条微博感谢节目组的邀请,并且在正文中艾特了嘉德罗斯大人。”


嘉德罗斯心脏猛的一跳,说不清为什么,每次别人把他和格瑞的名字放在一起时,他都有这样猛然心悸的感觉,就如同胳膊抬久了会觉得酸,辣吃多了会流眼泪,好像这已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了。


“他说了什么……”


祖玛看了眼屏幕。


“一些客套话而已,他说‘很感谢演员们的参与,自己也感同身受的理解了表演的本质,希望以后还有更多机会合作。’”


确实是几句打官腔的客套话,嘉德罗斯沉默着,只是当他看见那一连串的“@”符号后也有自己的名字,不由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隐隐作祟。


“怎么老大,我们要回复他吗?”雷德说,“要不我转发一下吧,就当是冰释前嫌,不然舆论的矛头肯定又都指向我们。”


确实,礼貌的转发是不错的选择,娱乐圈真真假假,表面称兄道弟背后塑料情谊这道理大家都懂,可是一旦不能维持住表面光鲜亮丽的形象,那内里就腐烂的更快了。


祖玛点头,也同意雷德的观点,“节目中已经表现出你们之间矛盾的激化,事后格瑞却发布这条微博并圈了你,看来他也是不想让影响扩大,作为被动的一方,我们还是转发一下为好。”


嘉德罗斯锁紧眉头,一方面,他必须作出恰当的回应,另一方面,他偏偏就是不屑做要服软的那一个。格瑞的表达只是最体面的客套话而已,他又何必自作多情的去给他模棱两可的态度画个圆接起来呢?


想到这里,嘉德罗斯拿起手机,他很快翻到了对方的那条微博。


“既然他都这么献殷勤了,那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干晾着他。”


嘉德罗斯说着,在雷德和祖玛大眼瞪小眼的注视下,他友好的、彬彬有礼的、面色友善的伸出拇指————


点了个赞。




2



作为明星,最先要做到的一点就是必须度量好自己的身份。




不管咖位是大是小,在网络剧里打酱油的路人甲,或者是一线制作的男女主人公,只要被扣上了“艺人”的标签,自己的一举一动就被纳入了他人的视野,所以绝大多数明星绝不可能在没有通告的时间里走在街上,那等于一个大跨步移动的人型靶子,稍不注意就是明日头条新闻。


嘉德罗斯是个例外。


在“嘉德罗斯点赞格瑞”的话题登上热搜后的第二天,他兴致勃勃的出了门。


他一向对自己的伪装很有信心,一顶能遮住金发的鸭舌帽,一副挡了半张脸的眼睛,一副口罩,冬天还能再系条围巾。嘉德罗斯就这么信步走在熙熙攘攘的电脑城里,十分接地气的挑选着鼠标,身上穿的是促销大卖场里一百块三件的帽T。


“120块。”


“不行,85块。”


“110不能再少了。”


“90块。”嘉德罗斯比出两根手指,“我买你两个,你再送我副耳机。”


三番五次后,双方以190元两个鼠标附赠一副耳机的方式成交,嘉德罗斯手提着满当当的塑料袋,踏出店门又去路边小摊上买了好几根关东煮,粗细不一的竹签插满了一杯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网络一线牵,相逢即是缘”,这缘分本飘渺不定,犹如久旱逢雨,冻冰化春,悬在半空中没个准话,偏偏到嘉德罗斯头上就一砸一个准。于是,当他隔着几棵五颜六色的圣诞树看到站在马路边的格瑞时,嘉德罗斯先是打了个大喷嚏,然后他趔趔趄趄的往回跑了几步,把自己缩在最高的圣诞树后面。


这“缘分”是天上撒下来怎么用也用不完的吗,真有这么多怎么不分点过去给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呢?


嘉德罗斯一急,也差点忘了自己正“全副武装”着,蹑手蹑脚了半天才发现墨镜和口罩还好好的戴在自己脸上。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试图鬼鬼祟祟从格瑞背后离开。


“你来了。”


“诶??!!”嘉德罗斯被格瑞的声音吓的一惊,也没顾得上什么前因后果,拔起腿倒数三二一就准备跑。


“飞机晚点了吧?想吃点什么?”


格瑞的声音再度传来,他对自己的名人身份并不避讳,在街道中央也只不过是草草的围了条围巾,一半耷在前面,一半耷在身后。


原来他不是在和我说话啊。嘉德罗斯心虚了几秒,但好奇心又驱使他看向格瑞的方向,想知道与他对话的是谁。


“晚了半个多小时,后来机组人员为了补偿又给我们都多发了一份晚餐,我现在挺饱的。”


嘉德罗斯所处的位置只能看见另一个人的背影,瘦瘦矮矮的个子,整个都比格瑞要小上一号,除了头发是金色的以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吸人眼球的特质。


哪来的渣渣。嘉德罗斯迅速给这个人定下评判,一看就是一幅不灵光的样子,还和格瑞聊的这么起劲。


他自言自语,也没察觉自己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些。


之后他们聊的话语基本上都是些家长里短,嘉德罗斯听着听着也大概琢磨出了一点名堂,这两人是发小,至少从小学开始就背着小书包一起放学回家、摸鱼遛鸟的那种,大学毕业后格瑞到凹凸市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专门搞一些自媒体,因为工作室配备着设备先进的录音棚,偶尔也会租借给独立音乐人使用,这次他的发小就是专程过来借录音棚用的。


发小的名字叫做金。嘉德罗斯听到格瑞这么喊他。一个单音节字,很好记。


但是一听就是个渣渣的名字。嘉德罗斯不以为然的补上一句。


格瑞帮金拎了一半行李,负重平均的两人有说有笑的走着,期间格瑞被拦下过几次索要签名,但他只是笑笑称认错人了,就这样,两人绕过几幢大小不一的高楼大厦,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跟来的嘉德罗斯,七绕八绕后,突然在一个拐弯口没了影。


嘉德罗斯三步并两步的跑过去,眼瞧着前面三个岔路口左右为难,他看了下最右边那条,乌漆嘛黑的似乎没什么人,最左边那条,还没靠近就能闻见顺风飘来的垃圾箱味儿,于是他满怀信心的挑了中间最亮堂最干净的那条路,还没迈出脚走两步,就被一个人堵在了身前。


来者并不陌生,这身高,这体型,还有这衣服上飘出来的香水尾调,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山崖顶的冰湖雪松,闲来眺望也好,驻足端详也好,那片景总是端坐在雾里,轮廓边缘才染上了那么点人间烟火。


嘉德罗斯反应极快,他调头就想跑,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对方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浸透皮囊,直抵肺腑。


“你……你你你放开,我又不认识你,你拉着我做啥。”仗着自己戴着墨镜和口罩,格瑞肯定认不出来,嘉德罗斯开始随口跑火车,“小巷子里虽然人少,但也不带这么授受不亲的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打劫呢,我严肃警告你你快给我放开————”


“嘉德罗斯。”


四个字。立马让嘉德罗斯闭了嘴。


格瑞的眼神转了过来,不,从一开始,他的眼神就固定在嘉德罗斯的身上一直没移开。


“你跟着我干什么。”


依照传统故事的展开,这里嘉德罗斯应该表演个不知所然,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说“啊你搞错了吧,我只是碰巧路过”,或者他可以掸掉衣服上的灰,不带任何语气词,“早就看你不顺眼,想在这跟你一决高下”,可众所周知嘉德罗斯不会演戏,三千六百万种逃避问题的方式,他硬生生的全部放弃掉了。


“我出来买鼠标。”他说。


“看到了你。”他又说。


“还有你的发小。”他继续说。


“想看看你们去干什么。”


格瑞:“…………”


手里的关东煮凉透了,装鼠标的袋子也被风吹的呼呼作响,两人没什么话好说,就这么干站了几分钟,期间嘉德罗斯的内心堪比电闪雷鸣、怒海翻搅,一排排浪打过来,至少已经翻了五艘远洋巨轮,以及一整连的皇家海军战列舰。


格瑞的脸冷冰冰的,看上去是在生气,但嘉德罗斯知道他不管生不生气都一样的冷冰冰。


“你很在意我说的话吗?”


“啊?”


“嘉德罗斯,我问你,你很在意我评价你的那些话吗?”格瑞侧过身子,灯光只照亮了他的半边脸,还有半边陷在黑暗里,嘉德罗斯看不真切。


说不在意是假的,毕竟自己习惯了站在顶峰,却被同一个人在微博上、在节目里连续以同样的理由指出种种不足,但说在意也是假的,因为他们的距离过于接近,空间的狭小扩大了心理的暧昧。

“你……你那微博是什么意思……”面对格瑞直率的眼神,嘉德罗斯只有支支吾吾的份,“就是你最新发的那条,为什么要艾特我,我们不是……不是……”


“不是关系不好吗?你是想说这个,对吗?”格瑞打断他,又似无可奈何的轻笑一声,“嘉德罗斯,你是只有九岁吗?”


嘉德罗斯顺风顺水的成长,年少时衣食无忧、不理解舍取的概念,独立后又身处顶峰,望不见众生冷暖。他哪里知道格瑞的笑意是特指什么,只能像堵石灰墙一样杵在原地。


“我一直以为我们关系不好。”嘉德罗斯说话有点磕磕绊绊,“毕竟……我在微博上和节目上都和你对着干。不过!那都是因为你挑衅在先,要不是你说我演技差,我才不会管你死活来着。”


“你演技确实没那么好。”


“……………”


“不过。”格瑞继续说道,“每个人对于表演都有不同的理解,你的缺陷在于赋予角色的生命力,不是不旺盛,而且太旺盛了。”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嘉德罗斯咽了口口水:“那你说,我能改变这一点吗?我马上要主演一部与自己风格截然不同的电影,可我觉得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


他说的是实话,对于接下雷狮的电影,嘉德罗斯始终都悬着颗心不上不下,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这个角色,更不确定在这部电影上映后,人们又会有怎样的评价。好与坏,都是仅隔一条界限的两边,一步之差罢了。


“没有实践之前,给你再多的建议也只是纸上谈兵。”格瑞说,“等你正式开拍后你可以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你不确定的话,我也欢迎你来找我。”


这是……握手言和了吗?


嘉德罗斯眨着一双金色眼睛,幸好格瑞无法看见墨镜背后他闪烁不定的眼神。


路口吹来一阵风,格瑞身上淡淡的尾香也被彻底吹开来,除此之外,路灯之下还涌动着某种奇怪的因子,它是晦涩而隐秘的,贴过来一下又兀自跑开。


如果嘉德罗斯能逮住它好好研究一下的话,他在当时就会发现这是一种名叫“暗恋”的情感,极端渴望亲密,又口是心非的抗拒着——


明灭不定,容易上瘾。


“格瑞!格瑞!”


打破沉默的是金,此时这位格瑞最为重视的发小从弄堂口拐出来,挠挠头,也不知怎么格瑞说“你等一下我去忙点事”后,他会和一个看上去装容奇特,头顶鸭舌帽墨镜挡半脸的人在路中央大眼瞪小眼。


“格瑞,这是谁啊?”


他还没等到回答,那边的另一个人就猛的回过头,大喊一声“渣渣”,然后飞也似的跑的无影无踪了。


金立在原地,满头问号。


“渣渣???”


金看看格瑞。后者半低着头,没人能瞧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不知怎么的,金感觉到他身周绕的坚冰变薄了一层,化成了暖融融的水。




3


札幌市的雪刚积了一个鞋跟那么厚的时候,嘉德罗斯搭乘的飞机降落在了新千岁机场。


雷狮的电影在新年初始就已经做好了筹备工作,现在整个剧组人员已经全部集合在了美瑛等待开拍。嘉德罗斯抵达主要取景地的时候恰好是凌晨两点,天空像抖筛子一样的降雪,没出半分钟白茫茫的雪片就糊满了他的眼睛。雷德和祖玛忍着困意去酒店登记入住,想好好休憩一晚再去和剧组会合,奈何导演雷狮不买账,一通电话直接就打到了嘉德罗斯的手机上,也没什么客套话,直接就是一句“过来开工”,嘉德罗斯一行三人只好连夜开着辆租来的皮卡,车轱辘滚着厚厚的冰层,一路胆战心惊的赶到了拍摄地点。


路上嘉德罗斯借着车内的灯光又重温了下剧本。


这是一个讲述雪夜逃/杀的故事。电影中嘉德罗斯饰演一个兄长,他的妹妹是一桩经济犯罪案的污/点/证/人,曾在讯问中指认出被告人境外走/私的接头人。由于父母离异,嘉德罗斯与他的妹妹自幼分开生活,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但案件的第一次庭审后,他却在自己的邮箱里收到了一枚子/弹壳状的金属,这枚子/弹壳是一把钥匙,所关联的保险箱则需要遵循线人给出的提示一步步接近,寻得真相的过程全部发生在道北寒冷的雪夜中,逐渐恶化的天气、不明之人的追/杀……整个剧本中男主的台词只占了部分篇幅,大多场景都是无对白的默剧,这种贴近大卫·林奇式的荒诞怪离吸引了嘉德罗斯,他演惯了无营养的“青春疼痛文艺片”,急需一部实打实靠演技的电影资源。


标题是雷狮手写的《暗河》两字,黑漆漆的字体一看就与鲜血和谋杀脱不了干系。


嘉德罗斯抵达后,剧组也迅速整顿开始了拍摄。


他们开拍的第一场戏是男主在雪夜里接到电话的场景,由于整个场景发生在男主开车的时候,副导演卡米尔为了不耗费过多人力便提议雷狮直接棚拍,以现在的发展绿屏技术已经到了完全成熟的地步了,小到车窗的雾气,大到雪花的轨迹基本上都可以通过电脑合成来实现,很多人对这个提议表示了赞成,唯独雷狮不赞同,坚持要求所有人上阵拍摄实景。于是,在低至零下负十二度的深夜里,嘉德罗斯衣着单薄的坐在车里,为了拍摄需要车内关闭了暖气,活动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不认识,十几年没联系了,爸妈离了婚我就没见过她。”他叼着烟,将手拱成一个圆形熟门熟路的点燃它,“前几年好像是因为聚/赌被抓了,后来又查出来赌场的一半都是她出的资,也没怎么去否认就直接被送进牢/里了,今天回家查邮箱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寄过来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电话另一头响起几句话,“男主”点头嗯了两声,按下调节座椅的按钮向后仰。


“众森集团的案件我也有耳闻,前段时间电视广播里全在报道这个,我也关注了一会儿,不过知道她是污/点/证人也是昨天的事,听说手里藏了全部交易的接头人信息,那好像还是个很大的跨/境组织什么的,总之牵扯出来的话又是个大案/件。”


他倚着靠背吞云吐雾,烟缭绕在狭窄的空间里,因为紧闭的车窗而成为了一个死循环。


“我觉得可能是她弄错地址了,又恰巧寄到我这儿,实在不行我明天去市里一趟,顺便去看下她。”


“毕竟也是亲生的妹妹,感情上的隔阂也没那么多,不过依我现在这样,估计她见到了我都想不起我是谁。”


“嗯,我一会去跟老板请个假,明天如果工作上有急事就麻烦你多担待一下了。”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我这边先挂了,车子停路边好久还没熄火呢。”


他挂断了电话。隔了一分钟,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人从车里走了出来,头发留的很长,刘海快遮住眼睛,但整体看上去十分洁净。“男主”哈着寒气在车边跺了跺脚,一只手把车门关上,正在这时他的脚边掉下了一个东西,他跪下身,从积雪中间把那东西拿出来掂在手里,仔细一瞧,发现是枚锈迹斑斑的子/弹壳。


“卡。”


雷狮喊了一句。


嘉德罗斯还没从表演状态里调整过来,就看到坐在高凳上的雷狮正盯着成像框刚刚拍摄的片段,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思忖半晌后,他挥挥手:“你自己过来看一下。”


嘉德罗斯捏着手里还没熄灭的烟头走上前去,恰好看到自己坐在车里点烟的那幕。


镜头打了一个比较刁钻的角度,从拍摄的方位能巨细无遗的看到火光闪烁映出的阴影,“男主”欠了下身子,似是感觉到某种疲惫,便将车子的座椅放下来躺在上面,这时镜头也随之一起进行了小幅度的移动,又定格在某一点上。


“你觉得怎么样?”雷狮问道,他端详着嘉德罗斯的脸。


论电影拍摄,基本上没有人能做到第一场戏就能一条过,嘉德罗斯深知此理,他也确实做好了奋战通宵的准备,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不乐观,一切都太不乐观了,自己漏过了好几次近镜头捕捉先暂且不提,更重要的是,嘉德罗斯发现自己的状态仍游离在角色之外。


斯坦尼斯曾经在著作《演员自我修养》中说到,演员应该和角色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演员必须展示一种“根本看不出是表演”的表演状态——奠定了这个基调,演员才能以此为基础慢慢穿上角色的“皮囊”。


嘉德罗斯感觉到自己是与“男主”跳脱的,仿佛两人位于不同的层面,隔着块玻璃,看得见摸不着。


第一场戏,他连及格线都够不到。这不尽如人意的状况令他十分沮丧。


“导演,我们要不再来几条吧。”嘉德罗斯看向雷狮,“可能因为冷,我刚刚漏了几个机位,人也没怎么进入状态。”


雷狮听完这话转过身来,半眯着眼。


“嘉德罗斯,我钦定你做男主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说,“之前在我们一起录节目的时候,有个人说你身上稚气过重,在表演时你会想当然的把自己套在角色的外壳里,浮于外表的表演不过是你想当然的表现方式。””


他即使没有把话挑明,嘉德罗斯也明白他说的“有个人”是指的格瑞,一贯的心高气傲令他皱起了眉,但这时,雷狮又把话锋一转。


“后来,又有个人和我说到你,他向我举了个例子,把你的演技比作是太阳的正反两面——我们目所能及的那一面是光和热的集合体,恰恰如你最常表现出的演技,锋芒毕露,独立在万千个体之外,而我们所不能看见的是太阳的背面,那一面的你,有一种是你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接近于执狂的孩子气。那个人说只有你才能胜任《暗河》的男主,所以我才会毫不犹豫把这件事敲定下来。”


雷狮与嘉德罗斯是同辈,两人出道先后相隔仅两年,如今他作为一届颇有硕果的青年导演,缓慢而有力向嘉德罗斯转述着“某个人”对嘉德罗斯的评语,令这一个被全民捧着的大明星心觉难堪,又不知该回复什么。


“导演,我会演到最好的。”他眨眨眼,也没等雷狮回话就匆忙继续说着,“我们继续拍吧,多久都可以,直到过了这条为止。”


没想到,雷狮听罢只是摇摇头,这时雪越落越大,由于气温低寒,黏在睫毛上的就结成了冰。


“不急,嘉德罗斯,今天先休息,我希望你明天能以一个完好的状态来应对。”


嘉德罗斯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后勤人员在得到指示后已经在马不停蹄的收拾摄影器材了。


“也不是什么都必须一气呵成的,你还有时间,就应该趁这时间去多揣摩一下,我明天还要赶早去接机,等到开拍前会有人联系你和你的经纪人。”



“等等——!”眼瞧着雷狮要走,嘉德罗斯赶忙追上去跑到他边上,“导演,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吧。”


“就是……”嘉德罗斯有些难以启齿,“你刚才话里说的‘某个人’是谁?就是……夸我的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他见个面听下他的建议。”


“哦?你确定?”雷狮颇有意味的挑了挑眉。


“是啊,多听听前辈的指点也能少走点弯路嘛。”


嘉德罗斯光顾着提问,也没注意到雷狮面部的小表情,谁让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第一,这该死的天气真冷,第二,他一定要向这‘某个人’取取经。


“没事,明天他就会来片场了。”雷狮走了两步,回头拍拍他的肩,“今晚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到时候你还可以亲自和他探讨探讨。”


“明天?”


“没错,我没告诉你吗,他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


嘉德罗斯仔细回想,奈何他看剧本一向都只看人物台词和剧情描写,什么出品人制片人发行商,他基本上都不屑瞄一眼。眼下这位对他作出如此中肯评价的竟然是电影的制片人,嘉德罗斯越想越觉得前途开阔,恨不得现在就去和他见上一面好好唠唠家常里短。


好。就这么定了。他暗下决心,明天可一定要逮着机会去和制片人来一次促膝长谈。


当晚,嘉德罗斯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温习了一会台词后仍旧睡不着,便开始切换小号刷微博。


自从他上次给格瑞点赞后,便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引来了两者粉丝的明争暗斗。嘉德罗斯的粉丝指明道姓的说格瑞只是个抱大腿的主儿,攻击演技等一系列行为全部都是蓄意的炒作!!


而格瑞的粉丝,哪怕在两军大骂战的战况下也一样的慢条斯理,他们也没有刷着tag占流量,只是都像约好了似的开始在论坛上一点点放出嘉德罗斯当年参加选秀的黑历史——脸上贴着五角星,当众攻击别的选手都是“渣渣”,典型的情商不满十岁。


嘉德罗斯很生气。


当然他并不是为自己被爆出的黑历史而生气,他只是气为什么会有人说格瑞是“抱大腿的主儿”。


格瑞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大明星气鼓鼓的关了机,所以,他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格瑞在五分钟前刚刚发布的微博:


@ 格瑞:逃离南方的冬天后来到了这里。


定位:札幌新千岁机场。





4



雷狮的驾驶技术实在堪忧,尤其是在路上全部都结冰的情况下他还我行我素的飞速行驶,以至于当格瑞安全抵达酒店时,他甚至面无表情的向天划了个十字。


“怎么?!我这‘大羚角号’不错吧!’”雷狮兴奋的拍拍方向盘。


“…………”


格瑞始终没弄懂为什么他要给一辆从租车公司借来的车取名字。


宝贵的和平还未持续多久,当格瑞推开房间的门时,又被里面就传来一声如雷贯耳的“走开!!别碰我!!”给惊的差点捏断门把手。


他的左手微微抖了一下,又把视线转向手里的门卡,1506号,没走错地方,那这个凭空出现在自己房间里,正和左右两个枕头芯有一搭没一搭对着话,时不时还大喊大叫的人又是谁?


“……走,走开,别杀我,求你了。”嘉德罗斯把枕头用两只腿夹着,自己缩在床上,表情痛苦,“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妹妹寄给我的……你要的话可以拿走,我什么都给你,但行行好,别杀我,我不想死……求你了……”


那断断续续的话就像坏掉的时钟在打点,节奏被紊/乱的气/息声打断了,嘉德罗斯用自己的右手扼住脖/颈,脸上是一片死到临头的苍白。


“咳咳。”格瑞站在门边,清了清嗓子。


嘉德罗斯猛的在床上来了个弹跳起射。


沉默半晌,格瑞开口,“嘉德罗斯,是枕头芯想要谋杀你吗?”


“…………”


格瑞并非不知道嘉德罗斯在试戏,只不过大明星穿着小熊睡衣,躺在床上左右翻滚的样子实在是滑稽,连他的冰山脸都忍不住裂开一条缝。


而另一边,嘉德罗斯怀里还抱着两个硕大的枕头,他傻愣愣的看着格瑞,硬是没想出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这里是我的房间,1506号。”格瑞见他正晃着神,拿出门卡递到他面前,“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事情得从昨晚开始说起。在剧组收工后,嘉德罗斯想着雷狮那番话却怎么也睡不着,本来他是与雷德和祖玛一起住的豪华总统房,但自己深夜研读剧本时总觉得缺少点什么,索性又去联系酒店经理要了把普通商务房的钥匙,一个人对着两个枕头演了一晚上的戏。也许是前台的疏忽,在格瑞办理入住时1506号房显示的仍为“空房”状态,于是,阴差阳错的,嘉德罗斯见到了此时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格……格瑞……”虽说不想见到,但男子汉就要能屈能伸,再加上嘉德罗斯总是回想起前段时间自己跟踪对方被抓个正着的窘样,他的底气就越来越弱。


“哈哈……好巧啊格瑞,你怎么会在这啊?”


格瑞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他估摸着嘉德罗斯肯定从一开始就没看见剧本上“制片人:格瑞”这行三号加粗黑体的大字。


放置行李花费了一分钟,脱下外套调高暖气花费了半分钟,接下来,格瑞在嘉德罗斯睁的老大的眼睛前坐了下来,手掌搭着床边。


“要和我试试看吗?”


嘉德罗斯的脑子腾的一下炸开了。试试看?什么试试看?这话太具有歧义了,在这种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的环境下,格瑞还能坐到气定神闲的说着“试试看”,这三个字都快要顶破嘉德罗斯的左心室了,而他飘忽不定的眼神看着格瑞,却只瞧见了对方的气定神闲。


“试……试什么……”嘉德罗斯偷偷摸摸用两根枕头捂住发红的耳朵根。


格瑞眉头也不皱一下,伸出手指点了点嘉德罗斯膝盖上的剧本。


“试试看和我对戏,也许我能帮你看出哪里有问题。”


噢,原来是试这个啊。嘉德罗斯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也有点失落,谁也不晓得他怎么能怀抱着如此矛盾的感情面对格瑞,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命中注定,而格瑞就是他命里躲不过的一环。


两个人各拿了一本剧本,格瑞翻阅了到三分之二的位置,挑了其中男主与滑雪场管理员的对话。


“这一段是剧情是最后高潮前的铺垫,男主已然察觉到事情的端倪,他不擅长决断,过度的踌躇开始导致所有的一切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格瑞用荧光笔圈出几段台词,在上面做了个着重标记。


“你从‘山林子里好像不止你一个人’这句话开始,我来饰演滑雪场管理员。”


格瑞示意嘉德罗斯拿起剧本,暖气的微风吹着纸片簌簌响动。


青池。著名的旅游胜地,湛蓝的池面在冬天全部被干硬的白雪覆盖,光秃秃的枝丫悚然立在雪里,这里离喧嚣的市中心距离十八公里,继续往外,不出一公里就全部是茫茫雪原,没有房屋,没有人烟。


“山林子里好像不止你一个人。”男主裹着毯子,尽力往暖气的方向靠拢,“我总感觉还有人跟着,但我知道他跟之前那群人不一样,也不是冲着要我的命来的,只是跟在我身后,把窥/探我当成他的乐趣。”


“你走几步,他们也会跟着走,但如果你停下来,他们就会追上来了。”另一个声音回答他。这个声音有一种极端的稳重,波澜不惊,“你还得继续走,不管会走多远。之前你所仰仗的那些东西,物质上的、精神上的,全部是假的,凭你自身无法迈过去的劫,就算搭上了所有身外之物也不过是卡在原地。”


他深吸一口气,似在琢磨。


“雪还没化,你可不能停啊。”


男主听到这儿,清楚某些时刻是不该再多言的,他竭力装作平静,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后他开始剧烈咳嗽,大幅度的动作掩盖了他肩膀的颤抖——每个人类最本能的恐惧,也即是对死亡的恐惧直到这时才露出邪恶的嘴脸。


“我后悔了。”他说。说着说着又继续咳嗽,烟呛进了鼻子。


“让我就在这儿待着。”他又说。


“外面太冷,我只想留在这儿。”


人,一旦察觉到危险,所做出的选择与鸵鸟没有任何区别。他们会躲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一遍遍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太阳总会升起,而那之后雪也会化干净。


“走吧,小伙子,我不可能给你建个一辈子的庇护所。”


“……我……让我就在这儿待一会儿……”


男主的乞求化为一句喟叹,他仰面倒在地板上,屋子里是火,外面是雪,他看着高高的天花板不竟潸然泪下。


他对和平生活的最后一个回忆是来自他妹妹的那一句“你想看看小迈克吗”,迈克是他妹妹的儿子,在他背告知自己有一个未曾谋面的侄子时他感到由衷的喜悦,小孩都是纯真的,没有那么多是非,不像大人那样有种种疯狂的狰狞面目。


后来他就被逼上绝路了,有一群人在追杀他,脚步碾压着冰层的声音向他迫近。他被困在了一场关于雪夜的噩梦里,那些暖和的回忆离他远去。


没人会来救他。


连他自己都放弃了救自己。


“看着我。”


滑雪场管理员的勒令使他恢复理智,男人用手电筒照着他,刺眼的灯光直射进瞳孔,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你只要一想到恐惧这两个字,就会恐惧每一样事物。在你彻底克服它之前,世界上没有所谓安全的地方。”


那只是寥寥几句而已,没有占据过多的时间,之后一声巨大的轰鸣震破耳膜,这声巨响持续了很久很久,足以令他彻底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男人从生气蓬勃变得面色煞白,一颗子弹不知何时嵌在了他脑门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啊——————!!!”


“男主”抱着他。


嘉德罗斯抱着格瑞。


他入戏太深,在格瑞作势倒下的时刻竟不可抑制的痛哭起来。作为第一次面对死亡的人,他率先体会到的是一种怪异的不真实感,之后恐惧就像毒液一样被输进血液里,手电筒倒在地上滚了个圈,他怕的要发疯,却强撑着让最后的理智不被摧毁。


没有人会来救他。


连他自己也被恐惧吞噬了。


天始终没有亮,他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清,寒冷成为有实体的东西,钻进了他的骨子里。


“…………嘉德罗斯。”格瑞缓慢起身,他轻声询问。对戏已经告一段落,他不必再扮演成滑雪场管理员的沧桑模样。


“嘉德罗斯。”没有反应,推了推肩膀。


“嘉德罗斯。”还是没有反应。


格瑞叹了口气,把男孩的脸给扳到正面,嘉德罗斯的眼里空无一物,眼泪却大滴大滴、跟不要钱一样的哗啦啦流,整张娃娃脸湿漉漉的一大片。


“你哭什么?”格瑞无奈,只得用袖子帮他擦眼泪,擦到一半时嘉德罗斯开始有了反应,一张大花脸立马惊慌失措的别过去,眼神躲躲闪闪。


嘉德罗斯吸吸鼻子,嗓音憋的有点低:“入戏太深了。”


格瑞觉得好笑,但他不敢笑出声,最近不知为何,他笑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前几天金还好奇的问到是不是因为录制的节目很成功,也顺带给自己涨了人气,格瑞思来想去,内心否定了这个回答,名与利这种蝇头小事终究是身外之物,他之所以变化了心性,纯粹只是觉得在这世界上也能有令他开怀的事情,比如喜爱汉堡的小少爷,偷偷跟踪的大明星,比如正在用纸巾猛擦眼泪鼻涕的嘉德罗斯。


他第一次觉得与人相处是充满意义的。


“格瑞,你看我眼睛还红不红啊?”嘉德罗斯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声音还有限哽咽的问着。


有时候嘉德罗斯会让别人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他根本不在意所谓的好坏善恶,不管他嘴上说着有多么讨厌格瑞,摆出怎样的脸色,过了没多久他就又把这种“讨厌”忘得一干二净了。


若要类比的话,嘉德罗斯毫无疑问是太阳。太阳不正是如此,即使被世间万物索求着,也一点都不自私的释放光与热吗?


格瑞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


“开了空调我的眼睛就觉得干,可我把眼药水掉在祖玛那儿了。”嘉德罗斯揉揉眼睛。


“我有。”格瑞说,他从包里拿出一瓶眼药水递给嘉德罗斯,后者犹犹豫豫了一会,没有接下来。


“我……我不会自己滴眼药水……”大明星缩了缩脖子,有些羞于承认,“平时都是祖玛帮我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格瑞心想,他开始构建出那个女经纪人给眼前的小少爷滴眼药水的画面,一边压着他乱挥的手,一边把他的眼眶撑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一下瓶子,滴入,前后动作一气呵成。


“我来帮你吧。”


格瑞说道。


他说这话时脑海里想的是嘉德罗斯一定不会是乖乖就范的人,怎么着也得反抗两下以示威严,但他错了——男孩坐在床边上,手也没有乱挥,眼睛也没有乱眨,他仰着脑袋,灯光全部打在了他的脸上。


“格瑞,来吧!”


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他们距离不过相差几厘米,嘉德罗斯能看到格瑞逆光的身影越靠越近,他把格瑞印在瞳孔里,而格瑞的瞳孔里也有他。


格瑞。格瑞。格瑞。嘉德罗斯喊了三声他的名字——是放在心底喊的。


“唰”的一声,一点火星烧着了,它变得旺盛,变得足以燎原,熊熊大火就快要把他燃尽了。


似乎在格瑞面前,任何引以为傲的资本都不堪一击。嘉德罗斯并不是什么神,他有着凡人的七情六欲。当格瑞看他时,他觉得雪融成了春水,当格瑞走近时,他觉得周遭的景物都一并黯淡下去,以及,当格瑞说话时,当格瑞演戏时,当格瑞向他念出台词“雪还没化,你可别停下啊”——


嘉德罗斯有过一瞬的想法,只是一瞬,他希望现在就奔跑到雪地上,他要他们肩并肩的站在一起,身后是一条长长的雪线,他也许会学着经典电影里的桥段朝远处大喊“你在哪儿?你好吗?”,格瑞会回头,像颗迎风而立的雪松,他会回答他:“我在这。我很好。”


啪嗒。


一声微响。


一滴透明的水在他的眼睛里化开了。


“格瑞。”眼药水滴进了眼睛,视网膜前朦胧一片。


“格瑞。”第二遍。


“格瑞。”他如愿以偿的叫了第三遍。


嘉德罗斯是有多不会演戏呢?比如现在,他叫着格瑞的名字,半眯着眼有气无力的样子。但在格瑞与他对视的一刹,格瑞几乎不费力的就读出了烙在他眸子里的另一句话。


一、二、三、四。


不多不少的四个字。


恰好是符合男孩心性、绝不拐弯抹角的告白。


我喜欢你。



TBC




照这发展感觉下次完结篇终于能开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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