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dewithelephants

【奥震】《旧日情人》

关于一颗星球的故事




                                                     旧日情人


Orion Pax/Shockwave


这是发生在擎天柱——哦不,是奥利安·派克斯尚且驻留在寻光号上的一件事。

 

飞船驶向宇宙,它从一个陆地上的庞然大物变成了银河中渺小的片状金属,百亿年前就膨胀开的无边真空容纳着它,时间变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奥利安坐在充电床边,他正在通过窗外飞散的陨石碎片计算刚刚掠过的流星带直径。刚来到这艘飞船上,他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款待——尽管他极力阻止他们这么做,可还是不能避免补天士一行人给了他一个顶级豪华的休息舱,而这里除了宽敞没有任何称得上优越的地方,它导致的结果便是让奥利安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舱室里,无聊的开始让处理器进行模拟演算。

 

运算的结果还未得出便被他人打断了,奥利安没有感到意外,他早就听到背离记酒吧吵闹的声响,而那群高纯灌多了的同僚一定会想方设法让自己这个“前首领”也加入他们的拼酒行列。

 

“嗨我们已经进行到第三轮了,Prime。”救护车把手搭在门框上——他严谨恪守的老朋友,一旦喝醉之后他的性格就跟“严谨恪守”完全搭不上边,“来吧,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航行是漫长枯燥的,我们得抓紧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去狂欢。”

 

他试图去找出一个礼貌的拒绝方案,可他只是说:“别再叫我Prime了,叫我奥利安。”

 

救护车看了他一眼,说出一句在他清醒时绝不会说的话:“你知道吗奥利安,有时候你真的超级喜欢摆架子。”

 

他不想否认这件事。当了四百万年的汽车人首领,让他突然像个普通民品一样去平易近人显然是做不到的,他把这一点归咎于领袖模块的后遗症,它与自己共生了四百万年,甚至同化了自己的思维模式。如今的奥利安在接到汽车人同僚递过来的高纯时,他还是正襟危坐,口罩严严实实的挡住了脸,每一片装甲都安分的守在原来的位置,再反观其他的在场人员,他们歪歪扭扭的倒在一起,互相掰扯着对方的螺丝,反倒衬得奥利安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格格不入。

 

“我跟你说的是给他灌上几轮,别让他像铁堡大门口的雕像那样傻坐着,最主要的是,他把我们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氛都搞冷了,我们明明是在开宴会,不是做战后报告。”

 

补天士——他得力的部下,以往在他清醒时他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至少,不会说得那么大声。

 

奥利安猜测救护车醉成那样应该有他的一半功劳,此时他们两个正勾肩搭背的向自己走来,不远处的通天晓面色复杂,他应该是没有喝醉,只不过在一群连普神和U球都分不清的醉汉眼里,他的存在也不再那么具有威慑力。

 

“来嘛,我们喝上几杯。”补天士指了指奥利安面前的能量液,“我敢打赌它和麦克老爹的味道不相上下,感谢背离吧,航行在外总得找点寄托。”

 

奥利安迟疑半塞秒,他最终选择将口罩打开,然后在一众TF莫名的欢呼中喝下那杯高纯——一灌而入,姿势特别洒脱。

 

“棒极了!我们的首领在同我们一起喝酒!”补天士十分激动的站了起来。尽管奥利安自始至终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可以兴奋的,而他也懒得一再去纠正这些士兵,让他们不要再把自己称呼成“首领”或者“Prime”。

 

一旦有了第一杯,那自然会有后面的第十杯、第二十杯……高纯的浓度让每个人的处理器都沸腾起来,他们之间的交谈开始不局限于某个领域。补天士大大咧咧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大声畅谈寻光号的目标,寻找塞伯坦骑士什么的,奥利安得说他志向伟大,可他也不免失落的感觉他与这位年轻人的交流之间总有些代沟。狂飙旋刃由于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正怒目相对(单方面的。旋刃正笑眯眯的把能量液往脖子里灌),而救护车骤然一脸深沉,他握紧拳头开口说我总有一天要用扳手敲炸药师的合金脑袋。

 

奥利安无奈的摇摇头:你们都该去充下电,赛博坦总有一天也会颁布跟碳基星球一样的法律,“醉酒不能驾车”,更不能开飞船。

 

到头来他的劝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倒是他的酒量放倒了所有试图和他拼酒的汽车人,于是,当所有人都东歪西倒的往各自的休息舱走去时,他不得不扛起了救护车和补天士,左手右手各一个,他叹了口气,接下来他得负责把这两个人塞进充电床里。

 

路上他碰见了通天晓,后者沉默半晌,毕恭毕敬的询问能否将补天士交给他负责。

 

奥利安同样沉默半晌,他选择了同意,之后他单肩扛着他的老朋友救护车走向休息舱,还没迈进舱门,一声从肩膀那头传来的低笑声就让他停了脚步。

 

“如果你醒了就该自己走。”奥利安说。

 

“我就是想看看我们伟大的Prime,哦不是奥利安会如何照顾他醉醺醺的同僚。”救护车用他那因为醉酒而含糊不清的嗓音说,“老伙计,你可真能喝,跟四百万年前比起来一点也没逊色。”

 

“而你也跟四百万年前一样,每次都需要我把你扛回家。”

 

他走进舱室,放下救护车,让他平稳的躺在充电床上。床上方的玻璃正对着银河,万丈的漆黑深渊,一个循环前他们才遭遇了小型流星雨,而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截然相反的无星带,周围的黑色浑然一体,看不见闪烁的光亮。

 

“真够黑的。”救护车张开光学目镜,“你知道它让我想起什么吗?想起我们刚闹叛乱那会儿,议会垮了一半,凭着最后的高权力苟延残喘,赛博坦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了,紧接着的持续高温让锈菌又都活跃起来,不管是气象还是秩序都乱成了片。”

 

奥利安看了一眼窗外:“赛博坦的黑暗年代与宇宙的永恒黑暗不是可以比较的对象。”

 

“我只记得为了拯救那个年代我们干了不少荒唐事,而你,你还记得吗?你那时候很喜欢读威震天写的书。”救护车哈哈大笑,“虽然过得很艰苦,但我得承认我们都挺喜欢那段日子的,我们就那么坐在油吧里聊明天、以后、即将发生的一切,喝到外面的地霜结起来,然后你再一声不吭的把我扛回去。”

 

救护车平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此刻,也许是高纯能量液的后劲,也许是久行在暗黑宇宙里的怅惘,他对奥利安细数四百万年前他们所经历的事,聊起了方舟一号、过时的雕塑,他边说边笑,“你现在这样让我更加怀旧了,奥利安啊奥利安,不得不说我其实挺怀念你以前那会儿的样子。”

 

当时他是粒子城的执法队长,秉公办职,正义凛然的模样看上去比一般机体风光,但和宏大复杂的体制比起来仍不过是区区小人物罢了,偶尔表露出的冲动与愤怒让奥利安·派克斯看上去与其他议会反对者没什么不同。

 

“高纯让你的处理器陷入了对过去的怀缅之中。“奥利安看了一眼窗外,“在我的诸多老朋友里,你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们并肩走过的时长甚至超过了我的大半机生,过去的存在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

 

“我难得一次推心置腹的和你聊天,不是想听你发表什么大道理演讲。”

 

“我以为我们是在一起怀念曾经。“

 

救护车十分没形象的大笑几声,“即使变成奥利安你还是会端着领袖的架子,我可不想和这样的TF一起怀念曾经。”

 

奥利安想反驳这句话,但他找不出一个可以说服对方的理由。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他真的还是奥利安·派克斯便能很粗暴简单的解决现下的问题——扛起救护车来个平地过肩摔。这个念头在他的中央处理器里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它便被作为垃圾信息清除出去,他还是很喜欢救护车的——他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朋友,超越同僚意义上的,一个真正的谈话对象。他们无话不谈,这样的阶段持续了几百个世纪,直到战争割离了他们,他们在不同的战场上仍在为同样的理念而奋斗。

 

他了解自己的老朋友,他一向好心的过分,尽管他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像个难伺候的医官,而在这难得安稳的气氛里,奥利安却认为救护车一直表现得话里有话。他似乎总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但一次次的咽回去。

 

“你看出来了吧,我有话想对你说。”救护车用手指挪了下自己肩部的几颗螺丝,努力用物理手法治疗下自己线路紊乱的脖子,“我其实一直在向你暗示着某些事情,而我想你应该已经有了点想法。”

 

“你说了过去、战前。这没什么,我们都会有一些时候会想起过去,对于回忆……也许可是称作是历史,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它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奥利安平静的说,他可能猜到了什么,但他不善于揭露。

 

接着救护车没有再回避,他向奥利安讲述了一件发生在三天前的事,那时以奥利安为首的一行汽车人并未登上寻光号,他们对此并不知悉。起因是通天晓接收到了来自母星赛博坦的讯息,发送者是红蜘蛛,那是一段时长一个宇宙时的全息视频,其中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红蜘蛛在讲述自己成为新领主的前因后果,通天晓想跳过这一段,而这视频让人更难以忍受的是它无法快进,好在最后红蜘蛛终于进入正题,他提出了一个要与擎天柱会面的请求。

 

“红蜘蛛?与我会面?”奥利安按捺下芯中隐隐的反感情绪,他已经当着整艘寻光号的面对红蜘蛛的统治表示了愤懑,幸好那句“不爽!”没被谁录起来当作通讯铃声。

 

“我们都对他很不耐烦,但讽刺的是,他没有仗着‘天选之人”那个旗号来满足自己的私心,客观评价的话,他确实在尽己所能的领导着赛博坦。”救护车说,“他与我们最先担忧的事是一致的,也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能源。”

 

“但把目光限定在赛博坦上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于是他尝试往赛博坦星系外想办法。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在战前议会曾有过一次大规模的系外扩张行动,我们发现了很多没有生命痕迹的星球,它们或多或少的拥有足够我们开发的矿藏资源,议会把它们一一列进开垦的名单里,他们认为这种做法有备无患。”

 

奥利安仔细的听着,接着他回答:“这项计划后来被叫停了,因为它被好事之徒泄露了出去,然后所有人民都开始质疑议会是否要将他们送往别的星球干苦力。在当时我们什么都会质疑,我们也只剩下质疑,压力和迫难让整个星球人心惶惶。”他的记忆存储器里确实对这件事印象颇深,他记得许多人都为此反抗过,用一次次游行和示威来威胁议会,他们要求机生平等,在本就难以生存的环境下,没有一个TF愿意自告奋勇的去做外星球的矿工,廉价,并且毫无意义。

 

“那么你可能不知道的就是,这项计划还是留下了一些益处,红蜘蛛便利用了它,他总是这么狡猾,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救护车换了一种语调,“他发现了一颗星球,编号是X-13,在它的近地心处有接近数百万吨的矿藏,和我们赖以维系的能量矿结构类似,是否能被机体使用还需要更多的研究,但可以确定的是它可以为火种源供能。”

 

“那么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联系?红蜘蛛对星球的开采没有必要经过我的批准。”

 

救护车若有所思的看了奥利安一眼:“他本来是完全不需要你的授意,可那个星球的所有权在你手里,它的所有者写的是你的名字,奥利安·派克斯。”

 

奥利安意识到这并非是一个玩笑,他睁大了他的光学目镜,救护车的话有一瞬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惊讶,可他很快调整了自己处理器的波动频率。

 

“你是说……”

 

“它是属于你的,奥利安。”救护车再次重复了这句话,“四百万年前它就被转移到了你的名下,议员是第一个发现那颗星球的人,按照扩张行动的惯例法他就是星球的唯一所有人,后来他把它赠送给了你。”

 

奥利安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这大概是他唯一不能保持沉默的时候,但他只是坐着,感觉到每一节螺丝拴纽都因为气压泵过强的频率而振动,他开始回想议员的脸,可那根本就没有必要,他只需要从四百万年前的记忆蜂窝里任意取出一块就能巨细无遗的看清他的样子。是的,他总是能一下子记起一个涂装鲜明的TF,简单的就像从锈海浅滩上找出一块锰礁石,而随之诞生的也必然有其他的东西,比如悔恨、惋惜,这些复杂的情绪在处理器的深层撞击,他的胸膛中央产生一片无法忽略的过热。

 

救护车接着说:“但是议会从中阻止了这一切,所以它没有直接被过继到你的名下,如今X-13的归属问题就是红蜘蛛碰到的最大麻烦,曾经的议会已经不复存在了,它照理来说就应该是属于你的。红蜘蛛需要和你会面,最好是说服你在协议上赶紧签字,他现在是个高贵的领袖、掌权者,如果是个无主星球他肯定早就先下手为强了,但现在星球上有你的署名,你曾经是Prime,是汽车人的领袖,他可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强取强夺。”

 

“他完全可以……”奥利安说,莹蓝色的束状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完全可以去找议员……震荡波商量这件事,而不是找我。”

 

“这是个骑虎难下的问题。”救护车向他解释,也许是已经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坐直了身体,面色严峻,“他和震荡波是同一阵营的,但不意味着他们一定理念相同,用他的原话说就是‘我不知道那个疯子科学家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把X-13改成他的能量浴缸’。”

 

“他难道认为震荡波真的会对此毫不知情吗?”奥利安觉得红蜘蛛的想法匪夷所思。

 

“他当然不这么以为,所以他才找上了你,现在的你,奥利安·派克斯,他认为你们终于变成了平等的关系,所以他希望你们能坐下来聊聊天、喝喝高纯,双方碰个杯,就像我们压根没打过仗一样。”

 

-

 

“现在真是个极好的时机,让我们把这件事摊开来说,把双方的成见都先摆在一边。擎天柱,你应该已经从你那些汽车人伙伴那里听说了,赛博坦需要开发一个无生命的系外星球,为了给我的人民减轻负累,我提议用离子束从地壳表层直接挖向地心,这样我们只需要建造一个空间站就能更快的接收到能源,而能源的输送则由自动驱逐舰完成。”

 

“后果?我没有说过它会导致的后果吗?那么我就再说一遍,后果就是这颗星球会因为能量的流失而失去稳定性,它会坍缩,它会成为一个黑洞,成为其中的奇点。所以你的签名授意才会如此意义重大,擎天柱,我得让我的人民知道我一直在秉公办事,没有像过去的议会那样越矩干涉平民的权利,也不会去残害任何一个星球的生命。再说了,我可是和平主义者。”

 

红蜘蛛和奥利安面朝面坐着,他们一个是实体,一个则是点状激光组成的全息影像,相隔几十光年的距离也没有干扰到整个通讯的流畅程度,红蜘蛛头顶的王冠依旧耀眼的有点过分,他正撑着下巴,仿佛在等待一个指令,而眼神却满是不耐烦。

 

“我不评价你的作风。”奥利安说,“也不想跟它扯上关系,但我认为这件事你没必要找上我。”

 

“让我猜猜你的运算模块里在鼓捣些什么?你一定在想,‘红蜘蛛这个阴谋家,一定又在想方设法的利用我了,一旦我签下字同意这次开采行动,他会把功绩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把错误全部推给我,推给汽车人。’噢,伟大的擎天柱,我该说你什么好呢?难道赛博坦的危在旦夕都不能改观你对我的看法吗?”

 

奥利安并未在意他轻蔑的挑衅,他早就习以为常了:“由于我并没有接受议员对我的馈赠,这颗星球仍旧属于他,我无权对它的未来做出决定,更何况我们即将要对它实施毁灭性的开采行动。”

 

“你没有发现我们自始至终都在回避一个事实吗?我们根本不需要争论星球所属权的问题,如果我下决心要攫取它的能源,那我无需经过任何TF同意,我完全可以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下手,做个无名的功臣、或者无名的叛徒。”红蜘蛛对他说,“但我不会拿我的母星和我的人民去开玩笑,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战争结束了,新的纪元开始了,我们不会再向以前那样跟强盗一样办事。”

 

“你不过是想证明你与威震天不同,暴政不是你的手段,但那并不足以证明你就从善了。”他的话语让红蜘蛛的机翼嗡动起来,对方感到很愤怒。奥利安清楚他们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去思考同一件事,正如他们四百万年的鏖战,就像铁堡与塔恩久远又固执的守在两极,互不干涉也无法相通。他得承认能源的枯竭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可他就能确定红蜘蛛的举动里没有私心吗?他能确定他不会用这些新能源去对抗宇宙各地的汽车人们吗?他们还有不肯放弃派别的伙伴滞留在塞博坦的偏远基地里,沉默的对抗命运,他能确定红蜘蛛不会再次将氖射线对准他们的火种舱吗?

 

“既然如此,那看来我们这场交易是谈崩了。”红蜘蛛说,讽刺的勾起嘴角,“擎天柱,或者奥利安·派克斯,我能否认为你的拒绝其实是含有一定私芯的呢?说实话在彻底翻查最高议会的档案之前,我可从未料到你与震荡波以前是如此关系密切。”

 

他不知道是假的。在霸天虎想方设法拉拢议员时期的震荡波入伙时,他们调查清楚了他的所有底细,包括他在被进行改造手术之前的所有事,他对普罗图斯的不满,对议会采取的叛变措施。他们自然也知道奥利安·派克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警官,妄想用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混乱的局势。红蜘蛛不过是又一次的在试探而已,他总表现的好像能够抓住所有人的软肋,来以此炫耀他才是这场对话中的佼佼者。

 

“我们是老朋友,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仅仅是老朋友,他会将一颗星球都送给你?”红蜘蛛显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羞辱对方的机会,“关于这件事我早就和震荡波有过沟通,他承认那颗星球确实是赠送给你的,准确来说是四百万年前的你——奥利安·派克斯,他执意要你来决定它的去留,因此我才找上了你。”

 

奥利安经历了短暂的沉默,然后他说:“我不认为我有这个权利。”

 

“那看来你们两个是都要把我吊在中间,让我去做那个功臣,或者是恶人。”红蜘蛛用嘲讽的语气回复他,“算了,我早该知道无论是你,还是震荡波都不可能做出一个选择,你是由于怪异的正义感作祟,而震荡波则是纯粹的逻辑怪物,他根本不会和我谈论什么赛博坦的发展性。”

 

说完红蜘蛛就暴躁的切断了通讯。现在这个只有他一人的舱室里又被整个宇宙的黑夜环绕。

 

奥利安叹了口气,也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他会放任自己这么做。三十个宇宙时之前,他得知这颗星球的事,但如果他早在四百万年前知道的话,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挽救那位议员——哪怕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那只是徒劳。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便无法入眠。

 

-

 

他们的飞船因层出不穷的理由在不断改变航线,躲避危险、寻找能源、解救同伴……仿佛寻找传说中的赛博坦骑士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偶尔他们会停泊在某片星域,从不同光年外照耀而来的星辰之光陪伴着这艘巨大的飞船,减震器安定的轰响,那熟悉的振幅在每个船员心中都如同母星上稳固的钟点声。奥利安从拱形玻璃向外望去——他以前很少这么做,因为领袖时期他没有空闲去欣赏风景,但现在他不仅有了这么做得时间,也有了这么做的理由。

 

寻光号正在扫描这片星域,她将得到的数据反馈给船员。奥利安对这片区域的星空一无所知,他只是单纯的观赏它们而已,如果不是救护车指出X-13就在这片星系,他或许就会因此而错过它。

 

“它就在我们的正前方,离我们并不远。你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它的光芒是接近淡紫色的,那是能量矿溢漏后导致的辐射引起的。”救护车用手指贴在玻璃弧面上,“红蜘蛛还是对它进行了开采,他在议会的文件里找到了漏洞,那颗星球没有经过合法的登记手续,震荡波议员的赠予行为是不妥的,理论上说,现在它仍然属于旧时的最高议会。”

 

“他可以抓住这个把柄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奥利安把目光放远,从远处传来的光将X-13勾勒成一个扁平的圆形,它沉静的栖息在宇宙中,或许已有上千万年的时间,在那上面没有水,没有生命,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赤褐色的岩质层,坑坑洼洼的地平面。

 

“我想你需要知道的是,震荡波最终并没有阻止红蜘蛛的行为。”救护车用尽量委婉的语气告诉他,“他不想去阻止,还是没办法去阻止,远离母星的我们都不可能知道了。其实关于这座星球的事,我瞒着你的时间比你所知道的长的多,我总认为那太敏感了,你应该了解我,我以前从不赞成你和一个政客走的太近,我担心关系的亲密程度会逐渐改变你,奥利安,但谁又能想到,很多事偏偏是反着来的呢。”

 

他将手掌搭在奥利安的肩膀上:“这四百万年你已经看过他无数次举枪对准我们的样子,我真希望不会再有了。”

 

奥利安没有去反驳他说的话,他知道救护车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了解自己,正如自己也未曾了解每一位朋友。他从奥利安·派克斯成为擎天柱的一刻起,就注定会改变许多事。

 

“我们几个,除了那些已经战死的同僚,也许只有他跟我们一起走过了四百万年,但这四百万年我们之间的对话没有超过十句。”他轻轻的说。

 

“阵营的不同决定了一切。”救护车应该是在试图安慰他,但奥利安并不是在为此失落,他只是陷入了过去,每当他看向那颗淡紫色的星球,他总能回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我搞了一艘驱逐舰,想一起出去兜兜风吗?”正是这句话开启了后面的往事。粒子城的执法队长,今天难得的休了个长假,他想把空闲时间安排在一次足够的充电上,晚上约上几个同僚去油吧聊聊天,某位不怎么靠谱的议员却凑过来向他提出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请求。

 

“驱逐舰?我记得你的权限还不足以单独驾驶它。”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复对方的。他看着对方的凃漆,真要命,他今天又换了个完全不同的颜色,奥利安不由怀疑光是议员的收入是否能支持他对于凃漆的奢侈喜好。在赛博坦,做一次全身漆面重凃可不便宜,况且他用的还是上等的漆料,那种散发着硅离子香味的。

 

“放心吧,普罗图斯正忙着讨好御天敌呢,而御天敌根本不会在意区区一艘驱逐舰。”议员朝他眨眨眼睛。然后他就这么把奥利安·派克斯——一个体面正义的警官拐跑到了自己的船上——准确来说,不是“自己的”,而是“议会的”,奥利安心惊胆战,他生怕大枢密院的拦截舰会二话不说的向他们驶过来,可当他看向边操控飞船边哼着歌的议员,他又觉得是谁的船也没那么重要。

 

他们经过了一次空间跳跃,然后他们来到了一颗无人行星。议员似乎早有准备,他将飞船停泊在星球表面的一个大凹槽外沿。他们下了船,一阵奇怪的压强让他将地面踩出了一个深坑,“别担心,这里的重力比赛博坦大上那么一点”,议员这么对他说,接着他指导奥利安开启反重力系统,他的手落在自己的颈后,去为他调拨那些精密的按钮,这时奥利安才注意到他新涂的漆料是浅绿色搭配莹蓝,像璇玑湖地下风化的欧珀,像是刚淬过火,熔炼出来的结晶,他从未觉得自己的比喻有失妥当,因为他在他眼里代表着一切璀璨、生机勃勃的事物,他代表着奥利安·派克斯的渴求,代表着久违的希望。

 

他们是如此惺惺相惜,以至于当奥利安吻上他的时候,没有一个对此感到了惊讶,仿佛这件事早就该发生。议员没有收回他的手,他无比自然的将奥利安的头雕拢过来,加深这个吻,在他们的双唇之间弥漫着硅离子的香味,那让他即使过了四百万年也能清楚的记起它的特殊性。“我就该知道在赛博坦上你只是端着你的架子而已,早知如此我应该千方百计的把你拐跑。”议员扶着他的侧脸,开着轻松的玩笑,他们的对话只在几英寸的距离里发生。派克斯啊派克斯。他喊他的名字,专注的看着他,在他的光学目镜里燃烧着一团火,他又说出了那句话,那句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你可是我的希望啊。

 

他的情人。他的旧日。他的往事似乎都发生在那颗不为人知的星球上,他们还没有给这座星球署名,名字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彼此相拥躺在一个低洼的斜坡上,驱逐舰像个硕大的基地金刚停泊在不远的位置。他们远离母星,仅仅这一次,不必再为政权颠覆、人民暴动而担忧,他只需要让议员枕在他的身上,两双澄蓝色的目镜望着宇宙中央,奥利安望着那里,群星光芒若隐若现,像是正在熄灭的一堆堆炭火。

 

“当我刚发现这颗星球时是在五十万年前。”议员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奥利安的耳边,几乎接近耳语,“我作为灾尔萨斯的徒弟前来这里勘探,它看上去没什么研究价值,荒野上只有岩石,寸草不生,直到第三日我发现在它的地心有厚约千丈的矿石层,但那时它仅仅是层地心薄膜,就如同幼生体一样脆弱。于是我想等等看,我推测出不了四百万年,它就能形成成熟的矿石层,再然后过三百万年,地心的化学反应能让它诞生出第一片水源,而接着下去,也许是一千万年,也许更久,这里会出现鲜活的有机体生命。”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议员的推测是正确的,四百万年后这颗星球形成了坚固的矿石层,它足以解决赛博坦一定期间内的能源问题。

 

“那么你带我来到这里的企图是什么?”奥利安记得自己是这么问他的。

 

“我只是想找个人一同见证这些事,你看,不管面临的会是什么,希望总是会有的。”议员回答他,他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抖动,“派克斯,我们所处的黑暗都不过是暂时,时间会把一切都变好的,不管是修不好的长椅,还是看似一无所用的行星。如果我们能经得起等待,那就去等,等到所有事情都结束之后,我们就在方舟一号纪念碑前放肆接吻,吓傻救护车和小滚珠他们一群人。”

 

他哈哈大笑,倾身向前,奥利安抓住了这个时机,他顺势吻过他颈部的线路,用舌尖去撩拨他的每一根管线,他愿意把一腔热情都耗在这里,不管以后会是怎么样的,不管未来是否事与愿违。

 

他得承认,在数百万年的反抗、征战、躲藏、迎击之中,那是他唯一一次付诸真心的时刻,他就那么虔诚的看着议员的眼睛,发自芯里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记得他们在旷野上拆到酣畅淋漓,岩石的棱角被剧烈的动作磨平,蹭掉了议员肩部的一块漆。奥利安搂住他,沉浸在过载的愉悦里,在他试图用什么话来给这一天做上一个总结时,议员捧住他的脸——在那时,他已预见到自己无法再陪同这名小警官前行,下一次作战或许将是他最后的归宿,他错失了很多,而每当他想起自己也许会永远的错失他,他手便握的紧紧的,就像要攥紧命运。

 

震荡波对他说:“奥利安,永远记住此时的我们。”

 

-

 

航程还在继续,它一旦有了开始就不会有终结。

 

宇宙是最深邃的海洋,它轻而易举的就能吞没一艘船只,或是一个星球。当奥利安注视着来自X-13的光芒被更宏大的亮度所覆盖,他意识到那颗行星的命运在此刻便戛然而止,不会再有后续水源以及生命的诞生,但至少,它也并非是毫无意义的死去,它的矿藏为赛博坦提供了可以持续三个周期的能源。

 

“我们得回赛博坦了,现在寻光号已经行驶在回航的轨道上了,返航!返航!没有什么比再踏上母星更让我兴奋的了!”

 

他听见走廊里的船员在激动的大喊,他们都思乡心切。

 

“走了,你难道不想站在飞船上看看我们的赛博坦吗?”救护车敲敲房门,好心的喊了他一声。

 

奥利安在接到通天晓要求他前来主控室的讯息后就已直起身,现在他只是站在窗边,最后望了一眼窗外,他已经找不出那个与众不同的紫光,只有空洞的白光,星系图因为航行位置的改变又在不断更新,他从那变动的坐标点中也无法辨别x-13的位置,一切都仿似湮灭在宇宙深处。

 

“我们出发吧。”

 

奥利安说,他又将那条已经编辑好的讯息,第无数次的扔进回收站。他会履行诺言的,他会记住他的,记住那时的他们——这些话他终有一天会说出口,必须是当着他的面说给他听。

 

-

 

“根据系外扩张律法,我将自己率先发现的星球(名称未定)转赠于粒子城执法队长奥利安·派克斯,很期待他代替我见证它成长的全部过程,以及,以此纪念我与他无上的友情。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我的希望。

 

                                       议员震荡波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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